数以万计的唐诗,我也只认真读过不多的几首。
面对“好诗”这个词,我感到语竭词穷,对诗有限的感悟和理解,不能对“诗”有整体的把握,因此无论说什么,都感觉是片面的,就像在海边捡了几片美丽贝壳的孩子,不能言说整个大海里贝壳的样子。
不过看着手中的贝壳,我对“穿越时空”很有感触。故愿将拙思分享出来,希望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。
穿越时空,意味着诗的生命力。
比如白居易的《赋得古原草送别》风靡于唐朝及邻国。面对唐朝广袤的疆域“空间”,这首诗有着极强的穿透力。
这首诗写完100年、200年、1000年后依然有人在传诵。这是这首诗面对“时间”的穿透力。
其实,仔细想想,无论是穿越空间,还是穿越时间,最终是诗人与读者的心灵共振、情感共鸣。
好诗,需要遇到静心读诗的人(类似的生活经历最好)。只有静心读诗才有可能真正走进诗境,走进诗人的心境。
但是这样的人很少遇见,所以就有了曹雪芹所说的“满纸荒唐言,一把心酸泪。都云作者痴,谁解其中味”。
还有纳兰容若的“家家争唱饮水词,纳兰心思几人知”。
读者只有尽可能走进诗的意境、诗人的心境,这是“由此及彼”的穿越,这种生命力由诗人赋予。
另一种是“读者看到诗句,与自己的生活结合起来,创造一种新的意境”,这也培植了诗的生命力,这种生命力由读者赋予。
朱光潜先生说:一首诗的生命力,仅靠作者无法维持。
大概就是:诗的生命力,也就是时空穿越力,由诗人和读者共同赋予。
我个人很主观地认为:时空穿越力极强的诗,多有以下几个特点
诗,传情达意,需要借助诗中的意象。因此意象的时空穿越力,是一首诗时空穿越力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比如用“土”做的墙,经年累月后,面对风雨的侵蚀,最终会消失。石头做的墙,就更耐久,这也是古城墙多用石头修筑的原因。
朽木不可雕也,艺术品要以耐久的材料为基础。很多古代石窟壁画,因长期潮湿,最后剥落了,不是艺术水平不高,是材料不耐久。
很多好诗也因“材料”年代久远在生活中消失,不再被传诵。
比如杜甫的“岐王宅里寻常见,崔九堂前几度闻”,我对“岐王宅”、“崔九堂”没有直观的感觉,因此对这句诗的理解和领悟就不是很好。
杜甫的“留连戏蝶时时舞,自在娇莺恰恰啼”,由于今天依然可以见到蝴蝶、娇莺,看见蝴蝶飞,听见娇莺啼,因此千年后的今天人们依然可以通过视觉、听觉感知这句诗里的意象和意境,这句诗的时空穿越力相对“岐王宅里寻常见,崔九堂前几度闻”要强。
因此“诗的时空穿越力”,受意象生命力的影响。
很多千年前写下的唐诗今天依旧被传诵,可以说具有很强的时空穿越力,大多意象“耐久”。
比如:白日依山尽,黄河入海流;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;肯与邻翁相对饮,隔篱呼取尽馀杯。
这些诗里的意象,时隔千年依然常见。
个人认为:这是这些诗超越时空的原因之一。
很多送别诗,今天依旧被传唱,因为千年前的人和千年后的人生活中都经历过离别。
比如: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
外出务工、毕业时等生活场景让人想起这样的诗句。
家里来了客人,我们一般要好菜好酒招待客人,这是人之常情。一天,杜甫家也来了客人,杜甫却用很少的菜、旧醅招待客人。因此《客至》更能得到人们的理解,借此产生时空穿越力。
这样以生活常见的主题写的诗,时空穿越力强。
找到独特的视角,艺术地描写出来,写出“诗”的效果。所谓“人人心中有,人人笔下无”。
就像杜甫说的“为人性辟耽佳句,语不惊人死不休”,“读书破万卷,下笔如有神”。
读完一首诗,如果不需要读者创造性地思考,以填补诗人留下的空白,那这首诗很难有超强的时空穿透力。
诗人的快乐在于创造性地思考,读者的快乐也需要创造性地思考。
比如杜甫的《客至》,最后一句是“肯与邻翁相对饮,隔篱呼取尽馀杯”。我初读这句,根本不理解诗人通过这句话究竟想表达什么。
多年后,一天中午,我静坐沉思,曲径通幽,好像走进了诗人的心境。
杜甫通过这句话,是为了表达“他和客人喝得很开心”。因为喝酒多愿与知己好友共饮,这是人之常情。所谓“酒逢知己饮”,重在话题投机,无拘无束,自在逍遥。
但是与陌生人喝酒就不容易话题投机,倒是容易尬聊。
杜甫反其意而用之,客人愿意和陌生的邻家翁共饮,说明杜甫与客人喝酒喝得很开心,到了近乎物我两忘的境地,没有了分别心,陌生的邻家翁也可以共饮。这就说明:尽管杜甫和客人久未见面,且杜甫家境贫寒,待客的饭菜也不丰盛,但是两人相谈甚欢,这是怎样的友谊?
人世间多少友谊因久不联系而变淡,多少人走着走着就散了。有了这样的人生经历,再读《客至》,就会被杜甫与客人的友谊所感动。
因此穿越时空的诗的主题,多能让读者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创造性地思考。
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”,友爱。
“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”,爱情。
“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”,爱国爱家人。
“造化钟神秀,阴阳割昏晓”,爱自然。
“劝君莫打枝头鸟,子在巢中待母归”,爱生命。
爱,是永恒的主题。
很多表面描写“恨”的诗,也是曲折地表达爱。
超越时空的诗,多在描写人类推崇的精神美。
说了这么多,仍然感觉犹如盲人摸象,需要继续学习,也许这就是“学无止境”的意义吧。
学诗无止境。